第91节
随后又道:“你不必为了那半颗内丹委屈自己,若不是我不想离开你,我愿意把整颗都还给你。” 言梳闻言愣住了,她做过好几种设想,也没料到宋阙会说这个。 言梳抬头朝宋阙看去,瞧见宋阙的脸色并不好,不一会儿就猜到了宋阙如此说的原因了。 “你误会我的意思了,我……我是说当时在镜花城你的处境,不是……不是现在。”言梳道:“我知道你当时不是有意要将我丢下,宋阙,你看着我……” 言梳发现她说话时宋阙的视线都没落在她身上,也不知在想什么,恐怕也没听见她在说什么。 宋阙才回神,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言梳方才说的他的处境,无非就是那半颗内丹,谭青凤不知使了什么结界让言梳听到了二人在楼下的谈话,但宋阙不想让言梳觉得内疚。 内丹是他自愿给的,不能回去山海也是他自己的选择,言梳没必要为此有何心理负担,他不想因此才得到言梳的主动亲近,哪怕……他喜欢她抱着自己。 言梳大约猜到宋阙的想法了,因为她之前也是如此,把宋阙对她的喜欢当成怜悯补偿,宋阙也必然误会了她的心意。 在宋阙应话看向她时,言梳深吸一口气,道:“我们之间一直都有误会,对吗?” 宋阙没回答,言梳继续道:“当年在镜花城,你不是有意要丢下我的,那么告诉我,如果当时没有心锁,你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相处,那你打算如何做?” 宋阙微微一颤,好一会儿才开口:“已经没有这个如果了。” “假使有,我成仙的话会忘了你,那你打算如何?放弃我,还是重新认识我?”言梳问完,目光直直地盯着宋阙的双眼,不放过他眼底的任何情绪。 宋阙尊崇本心,认真且笃定地回答:“我会去找你。” “你就那么断定,我忘了你之后,还能再一次喜欢你吗?”言梳问。 她在问完这句话后,宋阙便沉默了,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难看起来,因为宋阙深知,一旦言梳忘了他,就不会再喜欢他了。 无需假使,宋阙已经经历过了,在信天山再见言梳时,言梳就不喜欢他,直至现在,她甚至回忆起了他们的过去,也没有再重拾当时的感情。 答案毋庸置疑,言梳对他是雏鸟睁眼的依赖,忘记,就不会再喜欢了。 言梳咬着下唇,终于开口:“你看,你有答案了。” 宋阙张了张嘴,声音哑在喉咙里。他早听过言梳说了许多能刺中他心的话,可现在还未免疫,依旧会伤心。 “所以啊,宋阙,我没成仙也没什么不好的……”言梳扯了扯嘴角,不确定宋阙是否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。 她没成仙,还记得宋阙,所以不存在真正的遗忘,也不会真的不再喜欢对方。 不过言梳想,哪怕她真的忘了,也还会重新喜欢上宋阙的。 第95章 是吗 是能做更过分的事情,是那种喜欢…… 昨日宋阙晚间来言梳房间时, 说日后的每一天都会和言梳说一遍他喜欢她,今日只剩下不到两个时辰了,宋阙承诺的那句话还没有说出口。 当时言梳不敢听, 她怕这会成为瓦解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心防的洪水, 宋阙对她的威力有多大, 只有言梳自己知道,只消对方磨一磨,言梳就能缴械投降。 可原来事实不是她所想的那样。 白日出门前,言梳就考虑过了, 她没打算永远和宋阙玩你不问我不说的游戏, 她只是才恢复记忆没多久, 暂时拗不过来这种复杂的感情,也无法立刻从过去的伤痛中挣脱出来。 言梳原先就想等她能接受过去,直面宋阙, 再问清楚当初他为何离开,既然离开了, 如今又为何回来招惹她, 还说喜欢她。 只是原来……原来一直都是喜欢的, 宋阙从来都没有不喜欢她。 言梳的确庆幸自己没能成仙,因为如果真的忘记她和宋阙共同经历的那四十几年,忘记她最开始会喜欢宋阙的原因,那她也就不是她了。 就像这浑浑噩噩两千余年,直至后来言梳才渐渐体会到遗忘的恐惧,她不知自己从何而来, 也不知自己要去往何处,没有目标,也没有下一个目的地。 她凭着烙印在心里对宋阙那段感情的疼痛, 排斥着宋阙对她的亲近,她变得学会了讥讽、漠视,可也失去了与人亲近、交往的能力。 言梳想,那虽然是她,却也不完全是她,她变成了一个不像自己的人。 现在,横隔于她与宋阙之间最难跨越的那道坎就在眼前,言梳已经看到了可以与过往和解的方式,只需要他们好好袒露自己的心。 “你怎么不说话?”言梳开口说话已经过去很久了,可宋阙迟迟没有给出回应。 她的双手不安地于身后扭着,最终松开,垂于身侧握紧。 言梳鼓起勇气去看宋阙的眼,她叫宋阙看着她,所以他一直都在看着她,视线没有移开半毫,言梳瞧着宋阙眼尾微微沁出薄红,眼眶饱含湿润的水汽,怀疑他甚至都没眨过眼。 “宋阙……”言梳也就只叫了对方一声,宋阙很快嗯了声,表示他在听。 “你是不是……对我没话说了?”言梳问完,宋阙摇了摇头。 言梳不懂他摇头的意思,是没话说,还是不想说?还是其实有话说,摇头只是否认? 她心里有些急,这一瞬的言梳就像是回到过去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的小书仙,她受不了宋阙欲言又止,她想像以前一样抱着对方的手去缠他,可言梳也在等待宋阙的态度。 “不是没话说。”宋阙看穿了言梳眼神里的紧张,立刻做出安抚,摸着她的头顶道:“其实是有很多话要说的,但不知道从何处开口,你……你好好休息。” 言梳愣住了,宋阙看着满地糕点,轻轻叹了口气,他转身要回去隔壁自己的房间,就在言梳不知所措的眼神下,宋阙又停下了脚步。 他回头朝言梳看来,眉目柔和,就像是从未改变:“小梳,我喜欢你。” 末了,又加了句:“你要好好想想刚才说的话,我虽渴望你,但不想你为了报恩和我在一起,明天早上我再来找你。” 言梳见宋阙回去房间,咬着下唇都快将嘴唇咬破,她心想宋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扭捏了? 不过变的何止是宋阙,她也很扭捏,她说得不够直白,终究是没以往大胆了。 若是谭青凤没喝醉,必定要扯过宋阙的领子暴吼,质问他刚才为什么退缩了,他设下这个结界的目的就摆在眼前,言梳都主动来找了,宋阙怎么能还让人家好好想想?等人家真的想好了,发现果然不喜欢,他谭青凤岂不是白用功? 管他什么报恩还是真爱,先把人拿到手再说! 其实宋阙差点儿就决定这么做了,天知道他刚才用了多大的克制力才只是将手放在言梳的头顶摸一摸,而不是把人直接抱在怀里,直想要勒得对方喘不过气,恨不得揉进自己的心窝里。 宋阙怕言梳是因为那半颗内丹一时冲动,对方不知道她将自己比作雏鸟时对宋阙的打击有多大。 但宋阙不会给言梳太多考虑的时间,就一晚上,这是他忍耐的极限。 结果这一晚,言梳辗转反侧想着要不要半夜去敲宋阙的房门,宋阙也是坐在窗边望着东方,万分迫切地等待天亮到来。 至少那时候他可以说服自己,小梳考虑几个时辰了,还没改变心意,她是认真的。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薄云照入眭川城中,没照进小客栈的院落里,谭青凤睡了一整夜的凉椅,早上被风冻醒,一声惊天动地的喷嚏惊落了槐花,簌簌盖在了他的身上。 最终这小院子里,也就只有一地槐花,谭青凤走了,没和宋阙打招呼。 他们的告别昨夜就已经结束了,或如谭青凤所言,今后他们未必再会见面,但他还是想言梳平平安安,这样宋阙也能完好无损,他们俩长长久久的,说不定哪日等谭青凤也练成了上仙,还能来见一见故友。 不过他没宋阙那么厉害,那一日恐怕得等上个几万年。 太阳初升,宋阙一夜都不觉得困,早间更是精神抖擞,他下楼去小厨房路过后院时都没发现谭青凤已经走了,便让厨房让出两节蒸笼,打算给言梳做早点吃。 言梳也在等天亮,她打了个哈欠盯着自己的房门,半晌没等来宋阙,言梳的心里就很没底了。 宋阙昨天晚上还对她说喜欢的,不会一夜过后就不喜欢了的,但他让她好好想想,到底是要想什么?反正言梳这一夜什么也没想,光回忆过往了。 一会儿是与宋阙第一次拉小手,一会儿是主动去嗅宋阙身上的香味,还有些过于旖旎的画面,言梳揉了揉鼻子。 虽说不知要想什么,但宋阙一定不是要她想这些。 直到太阳都完全升起来了,言梳也没等到宋阙,她心里有些慌,在房间实在坐不住,山不就我我就山,言梳随意用水糊了几下脸便出门去找宋阙。 昨夜落在走廊上的糕点已经被小二清理了,言梳走到宋阙的房门前抬手敲了敲,没人回应,但房门也没锁,她轻轻一推就开了,宋阙不在里头。 言梳的心里忽而有个荒唐的想法,宋阙该不会是跑了吧? 这个想法一出,她就立刻摇头,右手不自在地捏着左手手背上的软肉,捏了好几下,直到手背变红了,她才听到隔壁自己房门前传来的声音。 言梳从宋阙房中小跑出来,而宋阙则端着一盘糕点与早饭站定于她的房前,两人错开彼此的住处,意外会如此碰面。 宋阙眨了眨眼,见言梳从自己房间出来的那瞬,心都软了,那软得就像是白胖的面团,随着言梳看着他的眼神一戳一个坑,酸酸涨涨的,坑再慢慢回弹。 宋阙没执意要去言梳的房间,而是改了方向朝对方走去,等站定在她面前时才抬了抬手上的托盘道:“进来吃吧。” 言梳眨了眨眼,摸着脖子哦了声,小碎步跟上宋阙时才发现宋阙端来的是红豆糯米团子还有芝麻蒸糕,那芝麻蒸糕切得方方正正,小小一个,一看就知道是他自己做的。 言梳坐在桌边,盯着芝麻蒸糕看了许久,她记得之前她错过一次,那盘芝麻蒸糕被雨水泡烂了也没吃上嘴。 宋阙拿了筷子递给对方,言梳双手接过,宋阙一眼就看见了她手背上的红痕,皱眉握住了她的手腕问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 言梳手一抖,瞥了一眼手背,不太好意思告诉宋阙,这是她以为宋阙跑了,紧张之余为了镇定自己捏的,便撒谎道:“不知道从哪儿蹭到了。” 宋阙的指腹覆盖在上面轻轻擦过,他问:“痛不痛?” 当真很心疼的样子。 言梳摇了摇头,额前的发丝因为她粗暴的洗脸方式还是湿的,一缕一缕地弯曲着,宋阙将她的头发整理好,在言梳吃下一口芝麻蒸糕时才问:“你想好了吗?” 言梳这口蒸糕险些噎着,她用力吞下,小脸涨得通红地点头。 宋阙的眼神明显深了些,言梳看得出来他很高兴,因为宋阙的眉头平了,周身的气场也如春风化雨般,顿时柔和了下来,可他还是固执地又复问:“确定好对我的感情了吗?” “你曾说过,彼时你是雏鸟,我是助你成灵的恩人,误会了恩情是喜欢。”宋阙的瞳孔漆黑,言梳清晰地在其中看见自己耸着肩膀的倒影。 宋阙的身子往前倾了倾,暧昧的压迫朝言梳逼近。 他像是剥夺了言梳周围的空气,让她呼吸不畅,心如擂鼓。 宋阙不容言梳避开自己的视线:“那现在,你能确定你不是因为我的内丹而心存感激,再次误会吗?” 言梳也没打算避开,只是她觉得宋阙的眼神像是要随时吃了自己的野兽般,她紧张得连耳尖都红了起来,尽量放缓呼吸道:“我……我是喜欢你的。” “是喜欢吗?”又问。 言梳小声咕哝:“……是。” “是吗?”再问。 “是!是喜欢!”言梳这回声音大了点儿,直觉她如此做,宋阙会开心些。 果然,宋阙的眼中似有火花跳跃,但氛围尚未打破,他压下心中呼之欲出的海啸,声音不再那么生硬,忍不住柔下来问:“不是对待亲人、恩人、友人的喜欢,是想要与我成为夫妻的喜欢吗?是能牵手、拥抱、亲吻……” 宋阙的喉结微动,声音顿了一次,而后像是绵密到化不开的糖,将言梳牢牢缠在花蜜上般,说出最后半句话。 “是能做更过分的事情,是那种喜欢吗?” 言梳觉得自己都快烧起来了,眼前面对的宋阙有些陌生,强势的攻击性叫她的大脑一片空白,昨夜的胡思乱想又重新灌入脑海,她像是颗熟透了的蜜桃,还隔着沸水蒸煮,随时冒烟。 宋阙没再问,但也没放过言梳,非要她的一个回答。 言梳不轻不重地嗯了声。 好在,宋阙没有像开始那样步步紧逼,他看向言梳的目光如暖阳般晒得人心口温热。 就好像刚才不断朝言梳这边倾过来都是一场错觉,他又腰背笔直地坐在距离言梳一臂远的圆凳上,眉眼弯弯,将餐盘朝她推过去,道:“快吃吧,凉了味道会变差。” 言梳一边吃,一边抬眸朝宋阙看过去,对方也只是笑着看自己吃早饭,回到了从前那种与人为善的温柔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