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卷(42)
若是往日,他或许还会害怕云竹君的报复,可现在昔日高高在上的云竹君已经跌落神坛,修为不在,成为了一个凡人。 长老的底气又硬了起来:云竹君,我会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如数上报给宗主! 沈霁筠抬起眼皮,看了过去。 明明只是一个凡人,一个连剑都没有的凡人,长老却从目光中感觉到一阵凉意,骇得他倒退了一步。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,挺起了腰杆,大声地说:云竹君,哦不,沈霁筠,你真以为,你还是原来受世人崇敬的云竹君吗?不是了,你是一个废人了。 还是一个入了魔,失去了无情剑和修为的废人! 或许,羞辱曾经遥不可及的存在能够给人带来快感,长老越说越兴奋:如今你这般模样,除了望山宗,没有地方可以再容得下你了!我若是你,早就感恩戴德痛哭流涕了,真以为你还是以往的云竹君吗? 风卷起了沈霁筠的衣角,听着这些难以入耳的话,他的面容沉静,没有一丝波动。 最后,长老趾高气昂地扔下了一句:沈霁筠,若是你不跪下来求我,我不会再带你回望山宗! 说完之后,长老掉头就走。 到了这个地步,长老以为沈霁筠至少会出声表态,可没想到一直到他走出竹林,身后都没有传来丝毫的响动。 他的心中有些慌,不过很快就稳定了下来。 沈霁筠已经入魔,无情道还彻底破碎了,没有当场身死道消都算是运气好了,绝对不可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。 这样的云竹君,早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,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落魄地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了。 与其在这里纠结,不如早些回到宗门和宗主商议,若是运作得当的话,还能用云竹君这个名号再换取一些利益。 长老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僻静的院落,吩咐底下的弟子准备离去,没有再提起云竹君,好似全然忘记了这个人一般。 竹影摇晃。 妙音听完了全程,愣在了原地。 云竹君竟然变成了一个废人,那还怎么去救楼主? 时间紧迫,她只有一次求助的机会,没想到还浪费了,现在又该如何是好。 就算妙音平时再沉稳,此时也乱成了一团。 不过很快她就回过了神来。 还剩下一点时间,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,不如再抓紧机会去找其他的人。 妙音正要掉头离开,突地听见耳边响起了一道平淡的声音:你在这里做什么? 妙音下意识地抬头看去,对上了沈霁筠的目光。 那眼中平静如水面,不起一丝波澜,却好似承载了万千岁月,能够洞悉一切。 沈霁筠认出了这个少女,拧起了眉头,问道:你不是已经离开东荒了吗? 妙音停下了脚步,对着沈霁筠说出了遇到的困境:那个老秃驴说要镇压楼主三百年,如今楼主跟着老秃驴走了,我回来找帮手救人。 说着说着,妙音又不免懊恼。 云竹君已然是一个废人了,和他说了也没有用,还在这里浪费什么时间? 妙音神情不自然地说:本来是想要找云竹君帮忙的,可眼下我还是去找别人吧。 妙音还未来得及走开,就见那道笔直挺立的身影从竹林中缓步走了出来。 哗啦 枝头竹叶徐徐飘落,其中一片落在了沈霁筠的身上,在上面留下了一点青翠。 他来到了妙音的身旁。 妙音不明所以:云竹君? 沈霁筠:我与你一同前去。 妙音欲言又止:可是她沉默了片刻,还是将心中的实话说了出来,云竹君,你现在绝对不是那个老秃驴的对手。 她以为被点破之后沈霁筠会发怒,毕竟天之骄子沦落为一介废人,其中的落差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了的。 可没想到,沈霁筠只是淡然地点头:是,如今我确实不是空度的对手。 那你怎么还去 妙音的话还没说出口,就听见那道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:但,不代表我不可以救人。 妙音冒出了一个深深的疑惑。 这、这怎么救? 第44章 难如登天 东洲与西漠接壤,一路向西行去,四周的景象越发的荒芜,连杂草都难以看见几丛。 谢小晚抬手遮挡了一下迎面吹来的风,风中似乎都夹带着沙漠特有的灼热与干燥。 看起来就快要到西漠了。 谢小晚放下了手,向前望去,似乎能够透过面前的荒芜,看见漫天的黄沙。 西漠是密教的地盘,其中势力错综复杂,外人进去完全就是两眼一抹黑,根本不清楚里面的情况。 现在还有一线生机,可若是踏入黄沙一步,要出来可就难了。 眼看着就要进入西漠了,回去寻找援手的妙音还是没有音讯传达回来。 就算是谢小晚也不免有些焦急。 他跟着空度不过是权宜之计,没想着要真的去西漠被镇压三百年。若是妙音再没有回来,他就要自己出手搏上一搏了。 这么想着,谢小晚在袖口的遮掩下,轻轻动了一动手指,随之一条情丝缠绕上了指尖,折射着晶亮的光泽。 又走出去一百里路。 四周的空气变得越发地闷热,视野中也能看见一抹黄沙。 不能再等下去了。 谢小晚当机立断,甩出了一缕情丝。 透明的丝线在半空中画出了一道圆形,无声地射向了走在前面的僧人。 空度正埋头赶路,像是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样,可就在丝线即将缠上他的脖颈之时,冷不丁地念了一声:阿弥陀佛。 佛光照耀,丝线无处遁形。 谢小晚咬了咬牙,隔空与佛光对峙。可不管他如何用力,情丝都无法再近一寸。 空度缓慢地转过了身,眼中精光迸现:贫僧还以为小谢施主是个聪明人。 谢小晚偷袭不成反被人识破,但他也丝毫没有尴尬,展颜一笑:大师,就算是聪明人也不想被镇压三百年呀。 空度叹了一口气:既然如此 后半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,只是天地灵气都朝着他汇聚而去,在身后凝结成了一个虚幻庞大的身影。 谢小晚: 一开始就放大招,不太好吧? 空度的眼皮耷拉了下来,看起来依旧是一脸的慈悲,说得话也是冠冕堂皇:其实贫僧并不想伤了小谢施主的性命,只是不得不为,还请小谢施主不要怪罪。 话音落下,空度伸出了右手,手掌虚虚按了下去。 随着他的动作,身后的佛像也动了起来,一个如同小山一般的手掌朝着谢小晚所在的方向按了下去。 一片阴影从空中落下。 轰隆一声巨响,整片荒野都颤抖了起来,震起了漫天的烟尘。 待到尘埃落定,可见巨大的手掌在地面上按下了一个深坑,却不见谢小晚的身影。 空度掀开了眼皮,双目炯炯有神,盯着某一个地方。 一道红影一闪而过。 谢小晚凌于半空中,衣摆猎猎,手中射出了无数道情丝,想要夺取空度的项上人头。 只是佛光笼罩,围绕在空度的身旁,犹如身覆铠甲,无坚不摧,任何东西都近身不了。 谢小晚的手指一屈,收回了情丝。他轻轻落在了不远处,与虚幻的佛影对视。 空度的嘴唇开合,无数梵音从他的口中倾吐而出,凝聚成了一条条金色的锁链,想要将谢小晚困在其中。 谢小晚做出了应对,腰身一扭,手中甩出了一把情丝。 透明的丝线在面前编织成了一张蛛网,网住了一条条锁链,两者相碰,发出了清脆的金玉碰撞之声。 叮叮叮 锁链被丝线绞断,崩碎成了点点金光。 但谢小晚也不是毫发无伤。 他将右手背在了身后,淋漓的鲜血从指间落下,很快就□□涸的土地所吸收。 不行,要是再继续下去,必输无疑。 谢小晚想着应对的方法。 可空度并没有给谢小晚思考的机会,一手举在胸前,粗哑着声音吐出了四个字:苦海无涯 哗啦一声。 荒野之中竟凭空响起了波涛汹涌之声,就好像是海浪涌来,猛地拍打在了岸边。 谢小晚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叶孤舟,在浪花的簇拥下不停的打转,稍有不慎,就会被卷入其中,粉身碎骨。 独木难支。 谢小晚微微蹙起了眉头,勉力支撑着。 若是再继续下去,他怕是十息之内就会当场落败。这种情况,赢则生,败则死。 空度的语气波澜不惊:小谢施主,回头是岸 佛音浩荡,落下一片金光,柔和且温暖。 苦苦支持着的谢小晚被笼罩其中,不禁恍惚了一瞬。 只要放弃就好了。 只要乖乖听话,和空度去西漠,就不必忍受这一些痛苦了。 谢小晚的手指慢慢地松开,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,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凉意。 那是一阵凉风。 寒意凛冽,让人好似置身于寒冬腊月。 这里是在东荒西漠的交界处,天气酷热,不应该有这么样的天气。可偏偏就刮来了这么一阵风,寒风所至之处,地面上都结起了一阵雪白的寒霜。 突生变故,在场的两人都停下了动作。 等待了片刻,谢小晚感觉到眉心传来了一阵凉意,他伸手碰了一下,竟然看见手心多了片雪花。 再仰头一看,天空中洋洋洒洒的都是雪点。 下雪了。 在一片雪色覆盖下,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冷清了起来。荒芜的大地、身后的巨大身影影,还有佛光所有的一切都被霜雪笼罩,凝固成了冰雕。 是谁来了? 谢小晚的心中冒出这么一个疑惑。 空度也察觉到了什么,转身看向了远处。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,地平线上缓缓走出了一道身影。 来人身穿一袭天青色的长衫,不疾不徐地走来,看起来会让人以为他是一位秀气文雅的书生。 可只要看到他的手,就不会这么认为了,因为那垂在身侧的手白皙修长,指节分明,那是握剑的手。 空度认出了来人,低垂下了头,说:云竹君。 沈霁筠在不远处站定。 他的周身没有一丝灵气,连声名远扬的无情剑都没有拿,完全就是一个文弱的书生。 就算如此,空度也不敢小觑面前之人。他也已经猜出云竹君为何而来,低低念了一声佛诘,解释道:云竹君,贫僧此次奉命离开西漠,为的是镇压风月楼主三百年 沈霁筠都没给空度一个眼神,甚至连他说的话都没有听完,就开口说道:过来。 过来。 这话是对谢小晚说的,语气中还带着一股冷漠的、高高在上的命令感。 谢小晚却丝毫不在意,连犹豫一下都没有,就朝着沈霁筠走了过去。 短短的一段路程,谢小晚走得全神贯注,他的注意力都在身后,生怕空度突然出手阻拦。 不过意外的是,一直到走到沈霁筠的面前,空度都没有出来阻拦。 也是。 沈霁筠的战力世间无双,无人能走出他的惊鸿一剑。就算是自负的空度,也要在他的面前暂避锋芒。 这么想着,谢小晚加快了脚步,躲到了沈霁筠的身后。 落雪还未停歇。 洋洋洒洒的雪花,好似将荒原分割成了两个世界。 一侧寒冷,一侧炎热。 谢小晚此时身处在寒冷的这一侧,看向了另一侧的空度。 空度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,手掌心一道金光吞吐不定,像是在考虑要不要动手。 空度并没有把握赢下沈霁筠,更何况现在不仅要赢,还从沈霁筠的手中抢人。 这般下来,更是难如登天。 空度还在犹豫不决,难以下定主意。 沈霁筠淡淡地扫了一眼,见状问道:要打吗? 语气平淡,没有一点起伏。 好想不是要与人生死决战,而是去逛个街、买个东西,轻而易举就能做成。 这般的不可一世,这般的轻蔑。 当然,他也有如此的实力。 这就是云竹君。 空度已经生出了退意,他悄然散去了手中的佛光,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:贫僧又怎敢与云竹君对敌,请 沈霁筠凝视了空度片刻,道:大师客气,若是有机会,我倒是想去西漠一趟。 话说得轻松客气,但空度品出了其中的威胁之意,额头上立刻淌下两行汗来。 他艰难地说:若有机会,贫僧一定、一定扫榻相迎。 沈霁筠颔首,结束了这番对话。他伸手搂住了谢小晚的肩膀,转身走向了荒原深处。 这样的动作太过于亲密了。 谢小晚能够闻到一股清冽的霜雪气息,还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。 哪里来的血腥味? 谢小晚的目光一转,竟看见沈霁筠的唇角处流淌下了一道血痕。 两人的目光触及了一下。 沈霁筠的脸色煞白,显然是疼极了,但走路之时脚步平稳,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。同时他的嘴唇翕动,无声地吐出了一个字:走。 谢小晚的眼睫颤动了一下,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,跟着沈霁筠一起走出了空度的视线。 也不知道空度有没有跟在上来,谢小晚走出了一段距离,余光瞥见身后没有其余身影,方才敢停了下来。 这一停,一直强撑着的沈霁筠踉跄了一下,脚步不稳,差点跪倒在了地上。 谢小晚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下,这才发现沈霁筠的气息微弱,与凡人无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