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节
??他垂下眼眸,一双眼睛里全是深情款款的悲伤。 ??王芙摇摇头,还要开口,忽然意识到这是栖霞宫内,皇上还在外头等着。她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,正想着,便听见皇上的脚步声过来。 ??“弥补什么?朕错过了什么?”陈祝山掀了帘子进来,脸色并不大好。 ??江恒毫不畏惧地看着他,重复一遍:“弥补知语。本侯对知语,有许多不好的地方。我还说,这几日带她回江安。只盼知语能早点好起来,同我一起回江安去,这京城虽好,不过于知语而言,似乎也不那么好。知语听闻要同我回江安,还极为高兴。不过一眨眼,怎么就成了这样。” ??江恒说完,低头用目光去寻知语的脸,目光胶着在她脸上。 ??陈祝山周遭一凛:“昭仪既然也看过了,知语如今未醒,便请昭仪先回去吧。” ??这是逐客令。 ??王芙嗅得他们之间的硝烟味,安静低头退出去。 ??她出了门,没走几步,便捂着胸口扶着旁边的柱子。 ??小蝉大惊,连忙上前扶她:“娘娘。” ??王芙摆摆手,直起身,咬牙道:“没事,回去吧。” ??· ??送走了王芙,殿中便是他们二人的战场。 ??江恒好整以暇地看着年轻的天子,他甚至连行礼都不行,他是如此的傲慢,可是他有傲慢的资本。 ??他是江安侯。 ??江安边境重城,全凭江家世代驻守,他手上有兵,有权,还有民心。 ??陈祝山长叹一口气,忽然笑起来:“侯爷也不必假装,知语我不可能放手。” ??江恒仿佛听了好大的笑话:“知语原是好好一个人,不过交予皇上两日,便躺在这儿昏迷不醒,不知皇上凭什么同我说这种话?” ??他傲然地看着陈祝山,陈祝山手在袖子里握成拳,轻咬牙:“侯爷对知语无意,不是么?” ??江恒反应很快,反问:“哦?皇上有意?那又如何,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,即便是死了,也得同我合于一坟。那么,皇上,请问你想怎么做呢?” ??他一顿,继续道:“你想强抢臣妻?还是……” ??“呵。”江恒嘲讽地笑,“虽然你们陈家只剩你一根独苗,也找不出别的人来,但是那帮老东西可不见得会放过你?不是吗?” ??陈祝山绷着脸,负手而立:“这与你无关,何况侯爷自己,也不见得比我光彩。你真当我没查过吗?我强抢臣妻又如何,侯爷自己的不伦事,又真的能瞒天过海吗?” ??江恒嘴角勾了勾,抬腿架在另一条腿上:“我有什么不伦事那是我的事,与皇上有什么关系?即便有,那也是过去的事了不是么?倘若知语都不介意,何须皇上替她介意?再说了,既然皇上什么都知道,却还是把她推给了我,这说明什么?你的所谓有意,似乎也并不是很有说服力。” ??他轻笑一声,手指从知语的下巴尖上抚过,带了些轻叹的句调:“皇上碰过知语吧,即便如此,我也不介意。但是皇上介意吧,知语曾经与我……” ??江恒抬起头来,含笑看着陈祝山,带了些挑衅的意味。 ??陈祝山听见自己牙齿磕碰在一起的声音:“朕也不介意。” ??江恒还是笑,一口气在笑声里叹尽,他点点头:“我们的争辩有什么意义呢,不若等知语醒了,问问她,愿意跟谁走。”他后半句放慢了语调,一副胸有成竹的论调。 ??他在赌,赌陈祝山没有把握。 ??但是陈祝山不会表露出任何情绪来,他只是说:“好啊。” ??他们硝烟弥漫,孟知语却在睡梦里悠然自得。她做了一个好长的梦,梦里她不是什么前朝公主,也没有牵扯进宫廷里,只是普通人家的姑娘,过着普通的日子。 ??这一夜深夜,孟知语还未醒。 ??江恒寸步不离地照顾知语,陈祝山也没走,在旁边等着。一群太医战战兢兢地忙活着,也不敢走。 ??江安侯同皇上之间剑拔弩张,是个人就能看出来。他们更加不敢乱说话,气氛紧张非常。 ??温慈公主高热不退,到夜里更是加重,白天还能喝得进去药,晚上连药都喝不进去了。几位太医觉得自己的脑袋摇摇欲坠,争论着要用针。 ??江恒同陈祝山皆是沉着脸,叫他们该用便用,不必犹豫。 ??太医们擦了擦汗,又忙活起来。如此忙活一宿,孟知语身上的热才退了。 ??江恒一直守在她身边,陈祝山想近身,都没有眉目。 ??到近清晨的时候,江恒又听见她说梦话,这回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了,不过大抵还是同陈祝山有关。 ??他笑了笑,继续趴在床边睡觉。 ??阿幸来催他去睡过,江恒没同意,他可是有责任心的人。 ??他换了个方向,却睡不着了。 ??他想起今天同陈祝山的对话来,又想起江忱来。 ??江忱但凡能有孟知语一半聪明,也不至于如此。 ??陈祝山说什么来着,不伦。 ??不伦。 ??的确,他可不是什么好人,今日那位劳什子昭仪竟然敢说,得遇他是一桩幸事。 ??江恒闭着眼,枕着自己的胳膊,小憩片刻。 ??到第二日清晨,孟知语身上的热已经退得差不多了,但是人还是没有意识地昏睡着。 ??江恒不眠不休、衣不解带地照顾温慈公主,还成了一桩美事。 ??江恒没睡,陈祝山也没睡,阿幸更是没睡。 ??陈祝山不可能荒废国事在这里耗着,这使得他有些走神。 ??上书房的桌子是换过的,换了那日他叫人搬过来的桌子。 ??桌子上放着他的笔墨纸砚,和一堆奏折。 ??他只看一眼,便忍不住地想起那日的事情来。 ??知语是他手心里的花啊。 ??他一笔一划调/教长大的。 ??知语那么想要他,不是吗? ??知语怎么会跟江恒走呢? ??可是江恒说,他们有过肌肤之亲。 ??陈祝山合上眼皮,撑着太阳穴,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。 ??“李元。” ??李元应声进来:“皇上有什么吩咐吗?” ??陈祝山闭着眼,揉着眉心问:“知语醒了吗?” ??李元摇头:“还没有,不过太医说,热已经退了,想来应该快了。” ??陈祝山没说话,就这么安静着,忽然听得有人来报,说温慈公主醒了。 ??陈祝山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,“备轿。” ??李元也跟着高兴,“诶,好嘞。终于醒了。” ??陈祝山到栖霞宫的时候,知语确实醒了,江恒在给她喂药。 ??她脸色有些惨白,瞧着就可怜。 ??陈祝山绕过屏风,叫她的名字:“知语。” ??知语回过头来,同他四目相对。 ??一瞬间,恍如隔世。 ??知语笑了笑:“三哥。” ??陈祝山点头,发自真心地笑起来。 ??阿幸高兴得不行,做事都快了不少。 ??江恒吹了吹手里的药,递到她嘴边:“啊,先喝药。” ??陈祝山垂眸,“你们先下去。” ??宫人们不敢问为什么,都退出去。他看向阿幸,“你也出去。” ??阿幸与他僵持片刻,还是妥协,临走前看了孟知语一眼。 ??孟知语点点头。 ??殿里剩下他们三个人,江恒泰然自若地喂她喝药。 ??一口又一口。 ??孟知语也安静地喝药。 ??陈祝山没开口,等她喝完了药。江恒把碗放在旁边的桌子上,又仔细替她擦了嘴角。 ??江恒道:“知语好了,该回家了。” ??孟知语没动,不解地看着江恒,江恒神色如常:“嗯?” ??孟知语点头:“好。” ??江恒笑开,替她穿衣裳。 ??陈祝山往前走几步,拦住她的动作:“知语。” ??孟知语转过头,和他目光相对。 ??她不知道他们的硝烟,只是难得地从陈祝山眼里看见了一种慌乱。 ??慌乱,难得。 ??孟知语看向江恒,他们之间必然发生了什么事。她以眼神询问江恒,江恒只是笑,并不打算替她解答疑惑。 ??她听见陈祝山道:“朕不同意。” ??陈祝山拉着她的左手,江恒也拉起她的右手,重复一遍:“回家?” ??陈祝山重复:“朕不同意!” ??江恒看着她的脸,告诉她:“知语选一个吧。我,还是你的三哥。” ??孟知语有些讶然,却从他的笑意里明白过来。她看向陈祝山,陈祝山握紧了她的手腕,很用力。